第六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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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事實證明，涼茶雖好但不可貪杯，顧梓熙趕在離開之前又拜訪了一次洗手間。
待顧梓熙從廁所出來且擦幹手後，穆之南才把古董書交到了她手裏：“保管好，等下要用。”
一頓飯吃完，顧梓熙心裏的恩恩怨怨早就跟著一起消化了，又扒到副駕駛坐下：“難道，閆清啟真的跟這書有關？”
穆之南系上安全帶：“可不止有關，關系匪淺，他的前世就是這書的正主。”
顧梓熙壓下腹中飄上來的肉片氣息：“果然如此，你說，轉世之後，究竟還是之前那個人嗎，要說閆清啟就是這個閆氏，我覺得吧，看著他如今的樣子乃至言談舉止，完全想象不到他曾經會是個征戰沙場的將軍，更像是…。”
“柔弱書生？”
“沒錯。”顧梓熙點點頭，側過身倚著靠背，微微皺起眉頭：“嗯…明明轉世重來，前世的身份記憶都消失殆盡，甚至連相貌性別都變了，盡管還是那個靈魂，可是，待人處事和心境應當都不同於過去，四舍五入就是換了個人，那些執著於前世的人，究竟是為了什麽呢。”
穆之南的手搭在選檔桿上，偏頭凝視著顧梓熙，神色有點覆雜。
顧梓熙被看得一頭霧水，差點想找個鏡子照照自己臉上是不是沾了油花沒擦幹凈時，才突然聽他說：“畢竟還共用一個靈魂體，裏子沒有變，至於外面包著的那層殼，即便是同一個人，不同時期際遇不同，也會有所變化，四舍五入一下還是過去那個人。”
“可是，還是變了個人呀，不會覺得別扭麽，前世緣前世畢，還要生拉硬拽上下一世。”
“放不下過去的人，哪怕嗅到一絲氣息，也不會甘心放棄，凡事都難兩全，只要裏子不變，又何必糾結那麽多。”穆之南的聲音，聽著像是嘆息。
顧梓熙摸索著從背後扯出安全帶系上：“說起來，都是些自欺欺人的事，如果是我的話…”
“如果是你，會如何？”
“我會珍惜當下，然後祈禱自己先走一步，如果真的運氣不好走在了後面，那個人去了就是去了，即便這世間萬水千山，都不會再有他的蹤跡，我也不願意找任何他的替代，哪怕是所謂的轉世，他就是他，獨一無二的，再也沒有第二個。我寧願守著過去孤獨終老…”
穆之南看著顧梓熙垂下去的眼眸，輕聲說：“你啊，”想了想還是咽了下文，發動車子往醫院開。
顧梓熙忽然有些好奇地問：“穆兄，你到底活了多久了，我看你剛剛感悟良多，是不是也有些什麽不為人知的前世情緣吶？說來給小的開開眼界唄。”
穆之南一恍神，差點闖了紅燈，踩了急剎，帶得顧梓熙往前一磕：“嘖，你這樣子，有情況啊。”
穆之南退了個空擋後彎起眼睛看著她：“你該不會是好奇自己的前世，不好意思說就借著這事來旁敲側擊吧。”
顧梓熙往上移了移，坐直身子：“我可不好奇，我就是現在的我，和前世來生都沒有什麽關系，那都是她們的恩怨糾葛，我管不著也不想管。”
穆之南的心驀地一顫，偏過頭去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，不自然地說了句：“這樣，很好。”
顧梓熙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，遂也不再多說，低頭翻了翻手裏的書，翻到一頁突然覺得有些奇怪：“誒，這日記後面寫的都是些出征瑣事，沒有關於花的記錄了，而且最後就停在出站那一天，難道…”
“沒錯，戰死沙場了。”
顧梓熙嘆息一聲：“唉，可憐無定河邊骨，猶是深閨夢裏人【註】。”陰陽相隔即便是想一想也覺得很難受，可是再想一想又覺得有那麽些不對，“那這書是怎麽來的，不會是書成精了吧，又或者是，小花妖？”
穆之南不想點評她的腦洞，深吸了一口氣：“等到了醫院就知道了。”
顧梓熙撇撇嘴，又往前翻了翻，隨口問道：“這裏時常提到一個什麽阿瑾，和閆清啟又是什麽關系，阿瑾好像很想要這花，然而閆清啟，面上是說想養好了送給她，但是自己私下也寫了，心裏沒由來的不大踏實，而且他對這種不踏實十分糾結和不解。”
穆之南的手頓了頓：“可能是男人的直覺，那除了這些，還有沒有提些別的，關於阿瑾的事。”
顧梓熙手指停在一行字上：“嗯，有，這閆將軍看起來還是個心思細膩的小夥子啊，他覺得阿瑾這段時間…誒，這裏還提到了阿瑾另一個名字，嘖，居然是個公主，九陵公主。”
穆之南讚同地點點頭：“看來這段時間感情是不太舒心，大名都直接寫出來了。”
顧梓熙食指抵著下巴，一臉探究地盯著穆之南的側臉：“難道你們男人，都這麽，這麽…”
男人的直覺告訴穆之南，顧梓熙接下來的絕不會是他想聽的話，所以果斷地打斷了她：“沒有，一般我們都沒有寫這些東西的習慣。”
顧梓熙嘖了兩聲覺得很沒有意思，轉過頭合上書，腦袋裏卻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畫面。
殘陽如血，破舊的軍旗孤身揚在空中，沾了片片血汙的銀灰色鎧甲仍緊緊攥著旗桿垂首撐在荒野中，血手掙紮著探進胸口，取出一本冊子，動了動嘴巴，冊子落在地上，封面上暈染開一大朵血花。
顧梓熙清楚地聽見他說了什麽，她覺得可能是那涼茶後勁有點大，所以現在有種透心涼的感覺。
等顧梓熙再回過神來時，車子已經進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，小白走上來牽著她的手，一同進了電梯。
穆之南看顧梓熙有些心不在焉：“你怎麽了，哪裏不舒服嗎？”
顧梓熙搖搖頭：“沒事。”看著電梯一路到了九樓，閆清啟的病房在右邊最裏面。
他們到病房時，一個護工正在幫閆清啟收拾，見他們來了，打了聲招呼就端著飯盒出去了。
顧梓熙不由得佩服穆之南的行動力，但只限於在心裏感慨，怕誇他會驕傲。
“閆先生感覺怎麽樣了？”先開口的是穆之南。
護工走之前轉高了床位，所以閆清啟現在能坐起來說話：“好多了，勞煩二位了。”
顧梓熙琢磨著，穆之南會怎麽開口和閆清啟說這書的事，感覺怎麽說都很唐突。
試想，撞你的肇事司機的一個朋友突然拿了一本舊書過來，跟你說，這古董是你前世的日記，裏面還寫了個姑娘和你有一段情緣，你看一看，沒問題的話哪天安排你們見一面，不過這姑娘已經只剩個靈魂了，傳宗接代無望，你得回去跟父母好好商量。
是個正常百姓，都會覺得這人腦回路有點曲奇，無心點的不想搭理，熱心點的可能還會聯系一下某醫院，多心點的大概會猜度這是不是一場有預謀的車禍。
然而在顧梓熙冥思苦想之際，穆之南已經從容坐下，習慣性地架起腿，手搭在膝蓋上：“聽聞閆先生是個插畫家，穆某這有一個冊子，年歲有些久了，不知可否請閆先生幫忙改一改。”
閆清啟謙虛一番：“穆先生過譽了，本來不過是平時一些小愛好，承蒙有編輯不棄，才能以此再額外賺些零用，擔不起插畫家的身份。”
插畫師曾一度是顧梓熙很向往的職業，所以聽見穆之南這話時，她不由得眼睛亮了亮，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把冊子遞給閆清啟。
閆清啟接過書的時候臉上有片刻的錯愕，如果不是看著太簡陋，他都要懷疑這是給了本古籍了。
穆之南和顧梓熙不謀而合，同時仔細觀察著閆清啟拿了書之後的反應，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細微變化，就差把眼珠子貼到他臉上了。
然而閆清啟從始至終皆是一張表情，眉毛都沒動一下，毫無疑問，他們倆都有些失望，卻又不意外，畢竟是轉世，而且這還又不是拍電視，他不認得是正常。
閆清啟翻了一陣子，輕輕合上書，目光落在封面上的那朵花上，終於縮了縮眉頭。
顧梓熙沒由來的一陣激動：“閆先生是覺得這封面有什麽問題嗎？”
閆清啟擡起頭，微微蹙眉略一沈吟：“倒不是，只是覺得，這花不像原先就在冊子上的，有些，突兀。”講完後反應過來這樣點評好像太直白了不禮貌，又歉疚地笑了笑，“閆某眼拙，只是個人一些不成熟的看法，也不是說這花不好看，只是覺得像後期補上去的，二位別見怪。”
他們二位倒是不見怪，封面上的圖畫卻幾不可見地抖了抖。
穆之南微微一笑：“閆先生好眼力，這花的確是後來添上去的，不過這不妨礙正事，不知閆先生看完後，可願意以此本為基礎，編一本新畫冊出來，閆先生不嫌棄的話，穆某願以閆先生平日稿酬的五倍為酬謝。”
閆清啟移了移目光，看著穆之南的眼睛慢慢開口：“插畫本就只是我的業餘愛好，從來都不是為了稿酬。重畫這本冊子，且先不說我的水平能不能合穆先生心意，只單看我如今這副樣子，二位也清楚，不知還有多少時間，怕耽誤穆先生的事。”
穆之南笑意更深：“這個閆先生不必擔心，穆某並非馬上要用，只是想先談著，新冊子閆先生何時有空了，再畫就是，不著急。至於閆先生的水平，那更是不用擔心了。”
哪怕你不畫都沒關系，只要把這本書收下了，事情就好辦很多。
閆清啟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封面上，片刻後才說：“也好，既然穆先生不介意，那就讓我試試吧。”
【註】:引自陳陶《隴西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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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實證明，涼茶雖好但不可貪杯，顧梓熙趕在離開之前又拜訪了一次洗手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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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頓飯吃完，顧梓熙心裏的恩恩怨怨早就跟著一起消化了，又扒到副駕駛坐下：“難道，閆清啟真的跟這書有關？”
穆之南系上安全帶：“可不止有關，關系匪淺，他的前世就是這書的正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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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沒錯。”顧梓熙點點頭，側過身倚著靠背，微微皺起眉頭：“嗯…明明轉世重來，前世的身份記憶都消失殆盡，甚至連相貌性別都變了，盡管還是那個靈魂，可是，待人處事和心境應當都不同於過去，四舍五入就是換了個人，那些執著於前世的人，究竟是為了什麽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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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梓熙被看得一頭霧水，差點想找個鏡子照照自己臉上是不是沾了油花沒擦幹凈時，才突然聽他說：“畢竟還共用一個靈魂體，裏子沒有變，至於外面包著的那層殼，即便是同一個人，不同時期際遇不同，也會有所變化，四舍五入一下還是過去那個人。”
“可是，還是變了個人呀，不會覺得別扭麽，前世緣前世畢，還要生拉硬拽上下一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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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梓熙摸索著從背後扯出安全帶系上：“說起來，都是些自欺欺人的事，如果是我的話…”
“如果是你，會如何？”
“我會珍惜當下，然後祈禱自己先走一步，如果真的運氣不好走在了後面，那個人去了就是去了，即便這世間萬水千山，都不會再有他的蹤跡，我也不願意找任何他的替代，哪怕是所謂的轉世，他就是他，獨一無二的，再也沒有第二個。我寧願守著過去孤獨終老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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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梓熙忽然有些好奇地問：“穆兄，你到底活了多久了，我看你剛剛感悟良多，是不是也有些什麽不為人知的前世情緣吶？說來給小的開開眼界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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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之南退了個空擋後彎起眼睛看著她：“你該不會是好奇自己的前世，不好意思說就借著這事來旁敲側擊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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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之南的心驀地一顫，偏過頭去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，不自然地說了句：“這樣，很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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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梓熙撇撇嘴，又往前翻了翻，隨口問道：“這裏時常提到一個什麽阿瑾，和閆清啟又是什麽關系，阿瑾好像很想要這花，然而閆清啟，面上是說想養好了送給她，但是自己私下也寫了，心裏沒由來的不大踏實，而且他對這種不踏實十分糾結和不解。”
穆之南的手頓了頓：“可能是男人的直覺，那除了這些，還有沒有提些別的，關於阿瑾的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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穆之南讚同地點點頭：“看來這段時間感情是不太舒心，大名都直接寫出來了。”
顧梓熙食指抵著下巴，一臉探究地盯著穆之南的側臉：“難道你們男人，都這麽，這麽…”
男人的直覺告訴穆之南，顧梓熙接下來的絕不會是他想聽的話，所以果斷地打斷了她：“沒有，一般我們都沒有寫這些東西的習慣。”
顧梓熙嘖了兩聲覺得很沒有意思，轉過頭合上書，腦袋裏卻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畫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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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顧梓熙再回過神來時，車子已經進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，小白走上來牽著她的手，一同進了電梯。
穆之南看顧梓熙有些心不在焉：“你怎麽了，哪裏不舒服嗎？”
顧梓熙搖搖頭：“沒事。”看著電梯一路到了九樓，閆清啟的病房在右邊最裏面。
他們到病房時，一個護工正在幫閆清啟收拾，見他們來了，打了聲招呼就端著飯盒出去了。
顧梓熙不由得佩服穆之南的行動力，但只限於在心裏感慨，怕誇他會驕傲。
“閆先生感覺怎麽樣了？”先開口的是穆之南。
護工走之前轉高了床位，所以閆清啟現在能坐起來說話：“好多了，勞煩二位了。”
顧梓熙琢磨著，穆之南會怎麽開口和閆清啟說這書的事，感覺怎麽說都很唐突。
試想，撞你的肇事司機的一個朋友突然拿了一本舊書過來，跟你說，這古董是你前世的日記，裏面還寫了個姑娘和你有一段情緣，你看一看，沒問題的話哪天安排你們見一面，不過這姑娘已經只剩個靈魂了，傳宗接代無望，你得回去跟父母好好商量。
是個正常百姓，都會覺得這人腦回路有點曲奇，無心點的不想搭理，熱心點的可能還會聯系一下某醫院，多心點的大概會猜度這是不是一場有預謀的車禍。
然而在顧梓熙冥思苦想之際，穆之南已經從容坐下，習慣性地架起腿，手搭在膝蓋上：“聽聞閆先生是個插畫家，穆某這有一個冊子，年歲有些久了，不知可否請閆先生幫忙改一改。”
閆清啟謙虛一番：“穆先生過譽了，本來不過是平時一些小愛好，承蒙有編輯不棄，才能以此再額外賺些零用，擔不起插畫家的身份。”
插畫師曾一度是顧梓熙很向往的職業，所以聽見穆之南這話時，她不由得眼睛亮了亮，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把冊子遞給閆清啟。
閆清啟接過書的時候臉上有片刻的錯愕，如果不是看著太簡陋，他都要懷疑這是給了本古籍了。
穆之南和顧梓熙不謀而合，同時仔細觀察著閆清啟拿了書之後的反應，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細微變化，就差把眼珠子貼到他臉上了。
然而閆清啟從始至終皆是一張表情，眉毛都沒動一下，毫無疑問，他們倆都有些失望，卻又不意外，畢竟是轉世，而且這還又不是拍電視，他不認得是正常。
閆清啟翻了一陣子，輕輕合上書，目光落在封面上的那朵花上，終於縮了縮眉頭。
顧梓熙沒由來的一陣激動：“閆先生是覺得這封面有什麽問題嗎？”
閆清啟擡起頭，微微蹙眉略一沈吟：“倒不是，只是覺得，這花不像原先就在冊子上的，有些，突兀。”講完後反應過來這樣點評好像太直白了不禮貌，又歉疚地笑了笑，“閆某眼拙，只是個人一些不成熟的看法，也不是說這花不好看，只是覺得像後期補上去的，二位別見怪。”
他們二位倒是不見怪，封面上的圖畫卻幾不可見地抖了抖。
穆之南微微一笑：“閆先生好眼力，這花的確是後來添上去的，不過這不妨礙正事，不知閆先生看完後，可願意以此本為基礎，編一本新畫冊出來，閆先生不嫌棄的話，穆某願以閆先生平日稿酬的五倍為酬謝。”
閆清啟移了移目光，看著穆之南的眼睛慢慢開口：“插畫本就只是我的業餘愛好，從來都不是為了稿酬。重畫這本冊子，且先不說我的水平能不能合穆先生心意，只單看我如今這副樣子，二位也清楚，不知還有多少時間，怕耽誤穆先生的事。”
穆之南笑意更深：“這個閆先生不必擔心，穆某並非馬上要用，只是想先談著，新冊子閆先生何時有空了，再畫就是，不著急。至於閆先生的水平，那更是不用擔心了。”
哪怕你不畫都沒關系，只要把這本書收下了，事情就好辦很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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